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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武汉街头，到处可见学生的身影。结束四年学业后，众多大学生背着行囊匆匆离去，火车站、飞机场里，行李箱滚轮声与年轻人的告别场景交织。大部分人离开后不再返回，北上广深、杭州、南京成为他们的新去向，毫无遗憾与不舍地与武汉作别，在新城市开启生活，偶尔会和新同事聊起大学生活。
大学三年级时，罗毅就决定毕业后离开武汉去深圳打拼。九月就业季，他向深圳投递五十多份简历，确定 offer 后，六月正式离开。三个月后，新一批学生来到武汉开启学业，几年后，很多年轻人也会像罗毅一样离开。数据显示，2021 年湖北地区应届生流失率最高，武汉居首，至少 8.44 万应届毕业生毕业时选择离开，占当年武汉本地大学毕业人数近四成。
坐拥丰富高校资源和学生群体的武汉，却难以“留住”应届生，有人将其形容为人才保卫战中最委屈的城市。那么，这真的准确描绘了留汉大学生去留的真实情况吗？从数据评判城市对大学生的吸引力相对容易，但深入了解武汉这些年的真实情况会发现，“人来人往”并非毕业季最贴切的描述。哪些人离开、哪些人留下，背后是什么因素促成应届生的决定？高校最多的城市，为何留不住人才？
求职经历与城市对比
过去一年，沈柯的求职经历并不美好。去年九月，他决定离开生活二十多年的武汉，前往经济更发达的深圳。2020 年深圳 GDP 总量 2.77 万亿元，排全国第三，高于武汉。深圳高校资源和大学生基数远不及武汉，历史文化底蕴也不如武汉深厚，但凭借强大包容性和诱人互联网资源，每年吸引大量外地毕业生，包括大批武汉毕业生。2021 年武汉被“薅”走大量大学生，深圳则是吸引外地大学生的热门城市之一，外地应届生流入达 15.59 万人。
整个 2020 年秋季，沈柯校招投递简历 105 份，全是深圳公司，有互联网大厂和房企，投递最多的是与他研究生专业相关的银行业。2020 年 11 月 11 日，他收到宁波银行深圳分行终面通知，以为梦想成真，最终面试却失败，尽管被告知通过率高达 80%。
2021 年春季，沈柯和家人商量后在家乡武汉找机会。他的学历在深圳不起眼，但在武汉足够。2020 年武汉受疫情影响大，但 GDP 仍达 15.6 万亿元，2021 年前三季度 GDP 为 12317.73 亿元，同比增速 18.8%，居全国第一，经济实力仍属“潜力股”。
武汉高校资源更出名，有 92 所高校、101 家科研院所、130 万在校大学生，光谷有 58 所高等院校，光谷广场是大学生往返必经之地，每到周末，从光谷广场始发的 922 路公交车很难挤上。与巨大学生流量对应的是庞大产业基地。然而，2021 年武汉“双一流”院校居留率仅 45%，超半数毕业生选择离开，这对武汉是巨大损失。
留汉计划与人才变化
2017 年武汉启动“百万大学生留汉创业就业计划”，在“抢人大战”中崭露头角。沈柯最终愿意留在武汉，很大原因是觉得这里工资不比一线城市少太多，银行业年薪差距 2 万元他能接受。“留汉计划”实施后，近 500 家企业落实大学生最低年薪标准，大部分留汉大学生工资高于此标准。
2021 年 5 月，武汉人才集团有限公司成立，显示官方对人才的重视。据统计，武汉累计引进 9 名诺贝尔奖得主，拥有重点人才 655 名、省级专家 690 名，人才总量超 285 万人，光谷园区有更多大学生留下。
据《2020 年中国最具人才吸引力城市 100 强》榜单，武汉人才吸引力指数位居第 11 位，对于大学生数量最多的武汉来说，竞争力还不够。但“留汉计划”施行 4 年间，武汉人才净流入率从 2016 年的 -0.4%升至 2021 年的 19.2%。
产业发展与人才回流
西南石油大学最后一学期，陈涛决定读研，目标是武汉理工大学材料专业。刚进大学时，他对未来规划迷茫，高中同学群里大家认为武汉工资比北上广深低，工作机会少，光谷未发展起来时，人们对其工作资源也多有怀疑。
北京大学公布的调查中，硕士月起薪算数平均值达 10113 元，武汉理工大学材料专业盛名在外，陈涛在一线城市易找高薪工作。曾经武汉产业建设缺失，让年轻人在去留选择上困难，国企、央企岗位供不应求，本土和互联网企业薪资待遇难与一线城市抗衡。
武汉大力实施招商引资、打造互联网企业“第二总部”。腾讯 2020 年 4 月公布湖北投资计划，推进腾讯（武汉）数字产业总部建设，预计 2021 年招聘高新人才 800 人，员工总规模达 1500 人。2019 年雷军决定在武汉建设小米第二总部，总投资 200 亿元，2020 年 6 月首批员工入驻，从公司注册到总部建设仅用 1 年。
据《武汉企业发展报告（2020）》，60 多家知名企业“第二总部”落户武汉，“总部经济”初见成效，小鹏、科大讯飞等企业将项目落地武汉。2021 年 8 月底，武汉成功引进吉利旗下跑车品牌路特斯，武汉经开区汽车品牌已有 8 家，万亿汽车产业生态圈雏形初现。
2021 年前五月，光谷签约项目 51 个，签约总额约 1200 亿元，2020 年武汉高新技术企业净增 1300 多户。这些成绩背后，武汉对大学生吸引力与日俱增。
专业对口与城市归属感
2020 年底，在杭州工作 3 年多的吴梅决定换工作，来到离家更近、经济实力接近的武汉，很多朋友觉得她的决定可能无意义。杭州一周双休，月薪 6000，武汉一周单休，月薪 7000，很多人会选前者。2021 年杭州净流入应届生人数 5.21 万人，仅次于北京、上海、深圳。
促使吴梅做此决定的因素有三个，首先是专业对口。近年来，光谷除发展“总部经济”，光电子产业是主力军，是我国最大的光通信研发基地等，产业规模大，产业链完整。吴梅大学学物流管理，在杭州做 ERP 网络管理员，来到光谷后在光电企业找到计划工程师岗位，她相信能在丰富产业链资源中发展。
2020 年光谷新增留汉大学生 9.52 万人，不乏像吴梅这样从江浙地区回来的年轻人。2021 年 9 月，武汉出台政策，大学生零门槛落户基础上，父母无条件随迁落户，吴梅盘算着明年帮父母在武汉落户，她觉得这里更有家的感觉，很多住在武汉周边城市的大学生也有同感。
宜居程度的提升
解决人才政策待遇和产业规划问题后，城市“留住”大学生的关键在于宜居程度。20 世纪 60 年代美国学者提出“推拉理论”，将影响迁移因素分为迁出地推力与迁入地拉力。过往武汉重工业属性使其与宜居难以联系起来，那么应届生眼中的宜居是什么呢？
据 58 同城发布的报告，区位优势和交通分别占选择新一线城市就业应届生考虑因素的 26%和 15%。2019 年之前，武汉 2 号线南边终点是光谷广场，光谷大学生周末出行靠公交，民族大道公交站周末拥挤。沈柯上大学第一年学校没装空调，外地大学生对武汉形成负面“固化印象”，为“大逃离”埋下伏笔。
2019 年 2 月 19 日，光谷 2 号线南延线开通，终点延伸至藏龙岛，大学生们狂喜。之后李威从北京来到武汉，在华中科技大学附近租房备考，有时搭地铁去光谷步行街。他记得小时候觉得光谷广场和县城没区别，如今光谷广场有了多重意义，完成了升级。
武汉地铁发展迅速，去年 12 月 26 日，地铁 5 号线、6 号线二期、16 号线（汉南线）开通后，里程达 435.24 公里，超越深圳成为全国第五。十年前武汉市委书记着力搞建设，实现了交通跨越式发展。
通勤时间缩短后，租房成本成为大学生关注的问题。李威在北京五环边回龙观租单间 3000 元一月，在武汉华科内紫菘公寓 750 元一个月。两年后他回武汉，在二环内老小区租没电梯的房子，每天通勤仅需 7 分钟，带阳台和独立卫生间的合租单间最贵 1800 元，11 号线高新大道附近 1800 元能租到两室一厅。
《自如 10 城毕业生租房报告》显示，光谷是留汉毕业生租房热门区域，48.3% 的在汉租房毕业生选择在此生活。武汉租金水平与一线城市差距明显，合租平均月租金 1000 元左右，整租平均月租金 3000 元左右，且沿高新大道房价还会下跌。报告还指出，2021 年武汉应届租房者约 7 成来自本地高校，近 5 成应届租房者因高校所在地选择在武汉工作发展，武汉是所有城市中该因素占比最高的。
2021 年武汉应届生租房收入比为 33.5%，位列新一线城市中游水平，与北京的 58.3%相比差距近半。李威从北京到武汉，租房收入比从 37.5%降到 22.5%，他给自己定下 2022 年 15%的小目标。在一线城市是生存，在新一线城市才是生活，如今北上广深快节奏生活的“劝退”效应扩大，武汉正在重新“拥抱”大学生。
人才回流与城市机遇
明年，武汉能留住更多大学生吗？通过不同应届生案例发现，追求理想、想站得更高是多数大学生离开武汉的主要原因，而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正让更多大学生“回流”武汉。2018 年，北京大学生留京率高达 86.47%，深圳和杭州这一数据也高于武汉。
经过几年，很多年轻人认清现实，选择结束“漂泊”，来到离家更近的城市。武汉位于长江中游，交通便利，正被越来越多像吴梅、李威一样的年轻人青睐。火车站、飞机场，这些曾见证学生离开武汉的场所，如今正见证人才“回流”。
“留下”也成为像陈涛一样还在武汉读书的年轻人毕业后的选择。这种变化与武汉在产业、政策、城政建设等方面更具“人情味”的改变分不开。2021 年，越来越多一线城市年轻人选择离开北上广深，去往压力更小的新一线城市甚至二三线城市居住，他们的想法影响着下一代毕业生的工作地选择，这对武汉这座曾经的“黄埔军校”来说，是重现历史荣光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