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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事一份似乎注定会被时代淘汰的工作,是怎样一番体验?在自动驾驶成为热门话题的当下,安全员这一群体的境遇引人深思。
一、首位「乘客」
首钢园,这个曾经承载着厚重工业记忆的地方,如今已焕发出新的活力。这里成为了智慧园区示范地,自动驾驶、智慧导览等各类 AI 产业资源在此集聚。33 岁的北京人刘杨,土生土长,拥有人力资源副学士学位,之前是专职司机,因对自动驾驶技术的好奇,于 2021 年转行成为一名自动驾驶安全员。
在首钢园,Robotaxi 已面向公众商业化运营,刘杨便是负责接单的“司机”。每天驾驶车辆上路让他兴奋不已,为保证乘客下单时有车可用,他和同事需轮流吃午餐。据他透露,每天平均能接 10 – 15 单,单次行程约五分钟。虽工作不到两年,但他已历经几代车型更新和政策变化。2021 年 4 月,百度获许可将安全员放前排乘客座,刘杨告别方向盘坐到副驾。今年 7 月,百度第六代量产无人车亮相,成本降低。目前萝卜快跑运营成熟且部署最多的是第四代红旗 EV,亦庄、通州有少量第五代北汽极狐,五代车更接近“无人化”,安全员坐副驾,方向盘后无人。
王尔达在亦庄经开区做自动驾驶安全员一年多,之前在制造工厂上班。受疫情影响工厂效益不佳,他经朋友介绍参加自动驾驶公司招聘并入职。百度自动驾驶分多个部门,王尔达这种坐主驾的安全员属运营部,驾驶四代红旗车型,坐副驾的属无人化部门,紧急情况由 5G 云代驾安全员远程接管车辆。可商业化接单的是运营车即 Robotaxi,五代无人化车商业化接单有严格时长和地点限制。今年 6 月,经开区发生一起自动驾驶追尾事故,王尔达相熟的事故车辆安全员讲述了经过:是五代无人化车辆,女司机掉头时误把油门当刹车冲进隔离带,无人化车正常行驶,安全员在副驾,紧急制动时只能靠刹车,无法及时接管方向盘,导致相撞。即便女司机全责,副驾安全员仍被停职半个月才重新出车。
负责顺义区域的安全员林霖,曾在外企给老板开车,疫情后转行做自动驾驶安全员。他见证了自动驾驶的“调优”过程。刚开始工作时,自动驾驶汽车行车体验不稳定,会突然刹车,他需全神贯注确保安全,每天手动记录,交还车辆时上报。如今随着研发深入,行车体验变好,数据上传云端,他无需手动记录,运行中遇情况按方向盘专属按钮就能上报。送乘客途中,他在一处转弯“按了键”,原来转弯有轻微卡顿,而乘客几乎没感知到,可见调优之精细。
二、最后的防线
近几年,自动驾驶商业化在地方加速落地,国内多地允许进行自动驾驶测试。今年 7 月,北京开放首个主驾无人出行服务商业化试点;8 月,重庆、武汉发布自动驾驶全无人商业化试点政策。然而,商业化加速的同时,人们对自动驾驶安全性的讨论也愈发激烈。
道路交通复杂多变,有限的路测和仿真里程难以覆盖所有场景,那 1% 的长尾场景,如主路违停、车辆逆行、闯红灯等,虽概率小,但对依赖数据的自动驾驶系统是极大安全隐患。在这不可预知的环境下,安全员成为关乎乘客性命和车辆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
赵垒担任小马智行的安全员不足一年,入职至今还未拿到绩效工资。他虽对薪资构成不太清楚,但牢记入职培训时领导强调的:保障乘客安全是首位。入职后每季度安排考试,交通部也会不定期做安全讲座和培训,以保证安全员团队安全意识紧绷,技术不断提高。
在与安全员的交流中,能明显感受到他们将“安全视为天条”,认为自动驾驶出事故几率“几乎为零”。四代车行车有安全距离提示,主驾安全员发现隐患会马上接管车辆,若造成严重事故,继续从事安全员工作基本不可能。
除加强从业者安全意识,系统也在给乘客安全加码。四代车主驾右侧横屏实时显示路况,左上角每隔几分钟弹出圆圈,需安全员手动点击才消失,这叫“安全打卡”,既是确保行驶安全,也是监督安全员工作状态的手段。早晚高峰时,安全打卡提示频率更高,若安全员超过三次没打卡,系统会呼叫询问原因。
安全员招聘要求比普通司机高很多。需丰富驾驶经验,入职前除法律法规测试,还要经过一定公里数上路测试,且违章不能超过 6 分,入职后要经过考察期、开环数据采集、开环研发车、闭环研发车等阶段学习,才能上路接单。员工入职初轮考察后,要学习自动驾驶知识,协助收集测试数据。进入闭环研发阶段,司机具备稳定驾驶技术和自动驾驶业务能力,可深入接触测试,逐渐将控制方向盘权限交给车辆,成为“一心二用的观察者”。适应多线并行工作状态后,才算合格的自动驾驶安全员。
然而,安全员薪资并不高,北京地区普遍在 7000 – 10000 元之间,与自动驾驶工程师年薪百万相差甚远。近两年企业高喊无人化,安全员工作内容有调整。林霖说每天组长发任务到群里,按任务和路况一天要跑 60 – 100 公里,公里数与绩效工资挂钩。负责亦庄区的安全员周瑾透露了工作中有关“算法”的 KPI:自动驾驶行驶中一般不允许安全员接管,如需人工接管要严格记录细节与时间,公司 KPI 是闭环率要达到 95%。人工开车是开环,自动驾驶开车是闭环,特殊情况人工接管后正常路段能启动自动驾驶也算完成闭环,否则无法完成闭环率。周瑾的同事就曾在转弯处因紧急避让接管车辆后“闭不了环”,他乐于及时修正和上报行车问题,从中感受到工作价值。
三、“下车”的宿命,光明的未来
在自动驾驶这个充满科技感的行业中,安全员一直是处于主流视线边缘的隐形群体,甚至在从业者眼中,他们被视为迟早会被优化掉的“成本”。百度汽车机器人部总监徐宝强曾直言:“现在所有的安全员其实都属于安全成本,在整个成本结构里的占比还是比较高的。目前自动驾驶车辆大多仍旧有安全员。”
要大规模商业化运营,需加大车辆投放,但车辆制造成本降低,安全员却随车辆数增加而增多,导致其在成本结构中占比逐年增高。若不拿掉安全员,无人化运营就无法真正实现,更无法验证行业盈利能力。就连安全员自己也默认这一现状,如刘杨正努力学习技术知识,为未来谋划,即便不当安全员,他也对行业充满期待。
这两年,“去掉安全员”已有落地实践趋势。今年 5 月,特斯拉 CEO 马斯克称完全自动驾驶汽车将在一年内落地,实现完全自动驾驶意味着无需人工干预。不久后,谷歌旗下 Waymo 也宣布考虑取消人类安全员。
与安全员的“悲情色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自动驾驶的火爆。互联网大厂、出行平台、主机厂商等纷纷参与自动驾驶技术研发。滴滴组建自动驾驶团队,小米投入大量资金研发,福特、丰田收购自动驾驶公司,大众成立自动驾驶部门。
中国作为汽车消费大国,交通技术发展迅速,是自动驾驶发展的沃土。科技进步改写了一些人的职业轨迹,如高速路口售票员、客服等。个体在历史洪流中虽渺小,但因科技进步被取代的人,其存在意义不可忽视。即便安全员最终可能“下车”,但他们在自动驾驶时代大潮中记录并亲历行业发展,值得被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