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杭州:薇娅、网红与房价交织下的城市图景

10次阅读

共计 2855 个字符,预计需要花费 8 分钟才能阅读完成。

看到薇娅的新闻,不禁一阵唏嘘。去年疫情时,她直播卖房,让地产从业者心生畏惧。近几年淘宝节日,她收获颇丰,收入惊人,杭州众多公益活动有她代言,城市里随处可见其身影。薇娅与杭州相似,漂亮、拼搏、草根,充满机遇,只要努力就能成名。人们爱薇娅,也愿落户杭州,这里有首富,更有草根逆袭的机会,充满造富神话。

然而,薇娅事件也让我们看到杭州的另一面,那是一种撕裂与荒诞。或许经济高歌猛进时,每个城市都隐藏着伤口,疫情和经济减速时,华丽的袍子被撕下。

十年前初到杭州,我便喜欢上这座城市。它不像上海那般国际洋气,也不像苏州恬淡安逸,却自有独特气韵。那时国韵国潮还未流行,杭州已将国韵融入城市肌理,公交车上满是“最忆是杭州”的诗词,围墙上有杭州典故的彩绘,连窨井盖都有美院学生的创作。十年前,杭州就开创了“城市美学”,华美、精致、中国风又大气现代,做什么都强调“审美”“颜值”。西湖十景、运河公园免费,光听名字就令人向往,相比之下,苏州园林显得质朴低调。杭城魅力独特,介于苏州古典与上海国际之间,杭州人强调自己是“杭派”,可见这座省会城市的骄傲。但“杭派”究竟是什么,我在杭州十多年也没完全明白。若非要提炼,“杭派”是一种“吴越文化相爱相杀”的气派。吴文化崇文重教、风雅精致,代表是苏州;越文化积极进取、开拓创新,温州以瓯越文化自居。杭州是“吴越”交会之地,有文化融合的美好,也有独特的撕裂。

杭州的三重撕裂

杭州的撕裂无处不在。首先体现在区域文化差异上。杭州面积超 16000 平方公里,比上海大,地形复杂,江、湖、河、海纵横,“三面云山一面城”。与上海、苏州等平原城市相比,风景壮丽,但也导致区域间割裂严重。我刚到杭州时,听说城西人很骄傲,看不起其他人;杭州与萧山相互看不起,杭州人嫌萧山人没文化,萧山人嫌杭州人没钱。在阿里巴巴崛起前,余杭在杭州人眼中是“外地”,余杭还有鄙视链细分,如今又多了富阳、临安,他们也有自己的身份认同。总之,杭州像是几个大小城市的集合。

杭州的“撕裂感”还体现在城中村里。前些年城市大跃进,拆迁成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很多城中村村民因拆迁成了千万富翁。一些老城中村有像万象城、来福士等“高级物业”,土地租金高,村民每年分红可观。村民可能在写字楼做保洁、保安,但家里有多套房子出租给白领。还有些城中村短期内不会拆迁,保留着欧式别墅,隔成小间出租给新杭州人。无论拆不拆,每个城中村都很富裕,有自身配套和管理,自成小世界。

杭州的“割裂感”更体现在产业结构上。一方面,以数字经济、阿里巴巴为代表的互联网行业高度发达;另一方面,其他传统行业艰难前行。曾经杭州餐饮百花齐放,女装特色鲜明,酒店品牌也不错,房地产业有口皆碑。但传统行业被颠覆得太快,短短三四年,就让身在其中的人从喜悦到害怕,感觉被杭州抛弃。杭州所谓的创新,蒙上了金融、网红、数字三层滤镜,看似精致完美,深究却令人担忧。去年中央政治局提出要重视阿里巴巴的“新型垄断”,谨防资本无序扩张。阿里巴巴给杭州带来发展的同时,也让诸多传统制造业黯然退场。如去年的文化创意博览会上,满是视频直播、线上电商,设计水准却不如前几年,像义乌小商品市场的高端线上版。几家传统制造业被冷落,如一家造纸厂,站台无人问津,工作人员落寞,但其参展的艺术纸品很优质。这样的行业在杭州似乎难有发展空间。

金融滤镜下的杭州

杭州房地产过度金融化。2020 年杭州土地出让金超 2500 亿元,排名全国第二,土地财政依赖度 123%,在相关城市排名中位列第六。G20 和亚运会让杭州人口净流入数据亮眼,连续两年排名第一,近三年人口流入超百万。这虽提振了开发商拿地信心,但杭州面积大,住宅新增供应量多,常住人口有限,且坚持房住不炒,开发商的信心存疑。然而,开发商对杭州依然热衷,仿佛不在此做项目就进不了强企行列。

结果是“全民炒房”。去年杭州 6 万人摇号“西溪公馆”,打破新房摇号记录,开发商不得不包下网吧审核购房资格。2018 年到 2020 年上半年,杭州多次上演万人摇号。为何有这么多“万人摇”?因为房价倒挂大,热资多、民众预期高。当时楼市自媒体就说杭州房价会向深圳看齐。今年,“奥体房姐”因“涉嫌诈骗”被拘留。她以易居房友门店为据点,在奥体板块做“更名房”生意,控制大量房源,掌控了板块定价权,奥体也成为二手房价涨幅最快的板块。她集资的背后有温州、深圳、苏州炒房团。她获取房票的方式是鼓动亲属落户杭州,催生了专门的中介产业链,职业炒家手握多张房票,一套房子背后可能是多个团队运作。杭州楼市充满打新、套利、垫资、杠杆等操作,和 A 股无异。普通买房者虽未直接参与“打新”,但对房价敏感,房价有变动就拉横幅。难怪有人感慨“满城尽是投机者”。

网红滤镜下的杭州

杭州盛产网红,如薇娅、李子柒、杨天真等。这里是网红不愿离开的城市。网红抬高了杭州的租金,偷税被罚款的雪梨所住的江景大平层备受主播青睐,月租金 6 万多元,滨江、奥体是网红聚集地。2019、2020 年杭州 40 年产权三四百方的大平层畅销,价格高于住宅,很多买家是主播。“江景 + 大平层 = 网红”成了杭州楼市的默认公式。

网红也有其困境。李子柒与杭州“微念”对簿公堂,感慨“资本真是好手段”。网红背后是资本、机构和供应链,杭州将个人网红资本化到极致。2016 年薇娅成为直播网红后,在九堡成立公司,构建了庞大的产业链。据说薇娅的大楼十层都为她的 IP 服务,有人配货、送货,还有公司排队合作。她一年工作 330 天,勤奋苦干符合朴素价值观。但这样的 IP 价值和创新令人质疑,她除了带货,还有其他价值吗?众多有才华的人投身主播行业,利润巨大,但主播到底是不是创新职业?高佣金让上游品牌商利润受损,下游消费者是否真需要买那么多东西?在倡导低碳节能的今天,我们购买的是否是“垃圾”?作为 80 后普通人,我很困惑。杭州网红多是因为女装业和电商产业链发达,早年淘女郎诞生于此,如今成为网红先驱。电商直播吸引了年轻人,对城市经济有好处,但一些网红带来的价值观让人迷惑,比如王思聪的杭州网红女友,初中毕业,直播涨粉众多,收入惊人。

数字滤镜下的杭州

金融房地产的现状、全民网红的文化,背后折射出杭州对数字的崇拜。数字让资本、金融膨胀,让网红变现,便利了生活,却也让我们成了数字的囚徒。在杭州,工作、生活都依赖手机,现金用处不大,很多人甚至忘记了纸币样子。杭州是全国第一的电商之都,直播电商兴起后,60% 以上的 MCN 机构聚集于此。2020 年,杭州数字经济核心产业增加值增长显著,带动第三产业发展,对 GDP 增长贡献率高。

然而,与数字经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制造业衰落。2010 – 2020 年,杭州市第二产业占比大幅下降。不仅制造业,传统服务业也在变化,杭州成了美食荒漠,特色餐厅因租金、人工高而大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为拍照打卡存在的网红餐厅。这座城市的人对流量、变现、成功极度渴求,令人恐惧。我们喜欢薇娅这样的造星故事,但更愿做踏实的普通人,不投机,老老实实创造生活。希望杭州能回归真实、初心,大胆创新的同时,不放弃“传统”。

正文完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