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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无法逃避老去的现实。今年年初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我国 65 岁及以上人口超 2 亿，占全国人口的 14.2%。随着养老服务需求不断攀升，养老服务业加速发展，形成了居家养老、社区养老、机构养老等多种模式。
在传统观念里，养老院条件简陋，是高龄老人或失能者的住所。入住养老院意味着离开熟悉环境，面临人际关系、个人角色、生活习惯等多方面改变。然而当下，一批 90 后养老院院长正改变着这一现状。
在他们的引领下，明代哲学家王阳明理想中的养老生活仿佛清晰可见：“老年之人，只宜以宴乐游戏为事，一切家务皆当屏置。时尝游嬉宴乐，快适性情，以调养天和。”这群“脱略小时辈，结交皆老苍”的 90 后，还呼吁更多年轻人投身养老行业。
“护理人员短缺、专业化程度低，是行业普遍存在的现象。”多名养老院院长表示，“养老行业需要年轻人，他们能让这个行业更温暖、更具活力。”
独居奶奶摔伤催生养老梦想
独居的奶奶摔伤住院，促使樊金林萌生了开一家养老院的想法，这样既能工作又能照顾奶奶。樊金林算是子承父业，他的父亲设计并打造了河南省第一家公建民营养老院。大三时，播音主持专业的他曾在这间养老院实习半年。
为了跨行进入养老领域，樊金林先后考取了心理咨询师、养老护理员、健康管理师等 5 个与养老行业相关的证书。2019 年大学毕业后，樊金林开始着手设计自己的第一家养老院。“当时走访的几家养老院都与我理想中的状态相差甚远，我想设计出一间与众不同的养老院。”
从设计、装修到运营，他都打算亲力亲为。由于不懂设计，樊金林几乎跑遍了当地的设计院，还询问了身边老人对养老院的期望。老人的回答让他颇为意外：“如果是宾馆那样，我就愿意住进去。”
回忆养老院的建设过程，樊金林说：“当时工期紧张，消防验收、房屋质量检测报告等流程我都不清楚，基本上是摸着石头过河。开院前十天，周边有敬老院倒闭，我们院接收了 30 多位老人。很多老人大半年没洗过澡，衣服也长期未更换，这些问题都必须在短时间内解决。”
历经十个月，一家充满年轻化气息的养老院落成。极简风装修，黄色与灰色的撞色色调，墙上挂着装饰画，还配套了小爱同学智能家居。
在这间养老院里，老人可以根据个性搭配，选择合住的舍友。其中有一对舍友，是相识近 60 年的闺蜜。
如今，25 岁的樊金林经营着四家养老院，照顾着 300 多位老人。根据老人自理能力的差异，养老月费从 1800 元至 2600 元不等，失能老人月费超过 2700 元。近期，樊金林打造的一家免费“网红养老院”即将开业，他希望把它建成“年轻人都向往入住的养老院”。
谈及打造免费“网红养老院”的缘由，樊金林回忆道：“有位曾在院里住过的老奶奶，因独居在家摔伤骨折，躺在地上一个多小时才被子女发现送医。”后来老奶奶再来我们院时，哭着问能不能让她免费住到院里。”
樊金林的抖音账号拥有近 225 万粉丝，“在养老院做数学题的一天”“在养老院打麻将的一天”“50 年后住进养老院的样子”等系列视频屡屡出圈，最高获赞超 300 万。樊金林介绍，老奶奶知道他们在社交平台上发布养老院主题的短视频，希望通过拍视频来换取入住资格。
面对老奶奶的求助，樊金林萌生了打造“网红养老院”的想法。在他的规划中，免费入住的老人由网友推荐或投票产生，打造老人电竞战队，让老人参与、解说游戏，提升知名度的同时反哺“网红养老院”的运维，并为“网红养老院”开设独立的社交媒体账号。
面对即将开业的“网红养老院”，樊金林直言先坚持半年，半年后用其他院的收入持续输血。但令他遗憾的是，让他萌生打造“网红养老院”想法的老奶奶已肺癌晚期，无法住进他的养老院了。
让老人拥有强烈“存在感”
“存在感”是小刘院长反复强调的关键词。从设计类专业跨行进入养老院的他，也是“养二代”。与父辈经营的传统养老院不同，他希望打造小而精、精而美的老年乐园。在保证基础服务的前提下，他更看重精神赡养。
小刘经营的亲恩养老连锁三春晖院位于湖南省衡阳市。“在一线和沿海城市，75 周岁以上的老人主动走进养老院是普遍现象。但湖南的老人相对传统，更希望子孙能陪在身边安度晚年，甚至有点排斥养老院。目前院里失能、半失能老人占比 90%。”小刘表示。
为了能更好地照顾老人，已成家的他选择住进养老院，和老人们同吃同住。老人的娱乐活动，除了自由时间打牌外，他还根据老人们的身体状况安排跳操、舞蹈、唱歌、看电影等环节，尽可能丰富活动内容。
起初，在“觉得自己不被重视与需要”“已经成为家庭的负担和社会的责任”等负面情绪影响下，院里老人的生活方式较为消极，主动参与娱乐活动的意愿并不强烈。
小刘没想到的是，拍摄视频竟改变了院里老人对待活动的态度。
他分享了一段院里老人活动的视频。视频里，伴随经典儿歌“数鸭子”的旋律，一群“老顽童”跟在护理员身后，左手掌并拢弯曲拟鸭嘴状，后手背在身后，排队出镜，大家都笑得合不拢嘴。最后晃悠出镜的老奶奶，面对“到底多少鸭”的疑问，一把将脖子缩进佝偻的背中，害羞地耸了耸肩，逃离视频画面。
“当晚给老人们回看视频，大家都很开心，还讨论着谁的动作最好，谁的动作不标准。”小刘院长说，“通过拍摄视频的方式，为老人提供了一个小型舞台，他们可以表演才艺，也有人关注，能在这里找到存在感。”
每当小刘架起拍摄机器，老人们都会认真地跟着学习舞蹈。他为院里的老人感到自豪，“他们的学习能力很强，通常教一两遍就能学会，拍视频基本一次过。”
在这间养老院里，有舞台，也有观众。老去，并非生命的谢幕，而是另一段美好旅程的开端。
致力于成为养老界的“海底捞”
透亮的室内，老人们分成三排坐着，每排数十人，伴随着流行音乐比划着“手势舞”。这是恒康养老服务中心发布的手势舞合辑，点赞数最高的短视频，高达 247.3 次，留言多达 6.5 万。
韩雨是这家养老院的院长。两年前，她不顾亲朋好友的劝阻，辞去公务员职务，投身养老行业。为了快速进入养老行业，她不断学习、阅读大量书籍、到各地参观。
在山东省龙口市，入住养老院并非普遍选择，但韩雨经营的养老院入住率高达 95%。
“手势舞是我们的突破口，也是我们的爆款产品。通过在网络平台发布手势舞视频，让更多家庭认识我们。”韩雨说，“很多家庭都看到了这些视频，老人愿意前来试住。我们的留客能力非常强，愿景是成为养老行业的海底捞。”
两年前，韩雨的养老院刚开业，就接收了一位从 ICU 转来的老人，家属希望做好老人的临终关怀。“老人来的时候带着鼻管、尿管、呼吸机等。”韩雨回忆，“我们进行细致的护理，包括吸痰、鼻饲、接尿等，做好每一件繁琐的事。现在老爷子在院里已经住满两年，家属和医生都认为这是奇迹。”
“随着年龄增长，老人消化道变窄，咀嚼能力下降，需要少食多餐。院里的餐厅 24 小时开放，提供随时点餐服务。”韩雨继续介绍着“海底捞式”的养老服务，“每一次为老人更换尿不湿，我们都会清洗，保证老人始终处于整洁的状态。”
在韩雨的经营理念中，营销和服务相辅相成。据她分析，入住率达 60% 左右才能支撑起养老院的运营费用，而全国养老院平均入住率不及 30%。宣传好自身优势，入住率自然会提高，如此才有能力把服务做得更好，口碑也会慢慢积累。
“国内近一半养老院处于亏损状态，低利润叠加高风险，年轻人普遍不愿进入养老行业。”韩雨解释。
如今，韩雨更注重养老院院长的培训。“个人能力太有限，我想把我的经验分享出去。”她坦言，“现在有很多养老机构，存在着管理不善、招不到人的痛点。我想帮这些院长把机构盘活，提高入住率，提升服务质量，让更多的老人能够住进来安享晚年。”
从韩雨成为韩院长，当初极力劝阻的亲朋好友也纷纷点赞。“大家看到的是表面的光鲜，却没看到全天候随时待命，没有节假日。”“女儿有时会问妈妈今天可以不上班吗？可以一起出去玩吗？”已是两个孩子妈妈的韩雨，在谈到孩子时，满是柔情。但韩雨表示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我现在的成就感和价值感，都远胜过安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