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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年，鹤岗市 GDP 为 145.40 亿元，增长 -6.8%，鸡西市 GDP 为 218 亿元，增长 -2.5%，这俩可谓是黑龙江省的一对“难兄难弟”。在对当时披露上半年 GDP 数据的全国 262 个地级市的排名里，它们是唯二 GDP 增速为负的黑龙江省地级市，也是四个增速为负的全国地级市中的两个。
核心经济支柱煤炭资源枯竭的鹤岗成了低房价现象的代表城市，如今，同属“煤城”的鸡西又因一个公告意外“走红”。近日，10 月 11 日《人民法院报》近一个半版面的公告在网上疯传。公告披露了鸡西市原副市长、鹤岗市原副市长李传良在鸡西市的腐败事迹，涉案金额超 31 亿元，其中包括 1021 处房产、27 宗土地及滩涂、8 宗林地、38 辆汽车、10 台（套）机械设备，还有 18 家公司股权等。
相较于鹤岗，鸡西或许能提供另一种东北小城的发展思路：当核心产业衰落，又叠加严重经济腐败时，它该如何迈向未来？鸡西会成为一个放大版的鹤岗吗？
在黑龙江地图上，鹤岗位于东北部，鸡西位于东南部，两地相距 200 多公里，鸡西面积（2.25 万平方公里）大于鹤岗（1.46 万平方公里），二者都是山城。在不少主要方面，鸡西堪称放大版的鹤岗。
鹤岗与鸡西同属黑龙江“四大煤城”，鸡西是“四大煤城”之首，2023 年煤炭产量为 1679 万吨，鹤岗煤炭产量为 1280 万吨。煤炭产业的支柱地位依旧不可撼动。2022 年，鹤岗煤矿采选业税收 9.68 亿元，占市税收 24.6%。鸡西煤炭及相关产业对规上工业经济贡献率达 99.8%。
而两者都面临煤炭资源枯竭问题。2011 年，国务院第三批公布 25 座资源枯竭城市，鹤岗市在其中；在发改委 2020 年《对十三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第 9701 号建议的答复》中提到，鸡西市全部 6 个市辖区参照执行了资源枯竭城市财政转移支付政策，相当于已将鸡西市整体纳入资源枯竭城市转移支付范围。
鹤岗与鸡西都是人口净流出城市，人口衰减趋势明显。鹤岗“七普”（2020 年）时常住人口 89.1 万，比“六普”（2010 年）时的 105.9 万减少了 16.8 万人。鸡西“七普”常住人口是 150.2 万，比“六普”时的 186.2 万减少了 36 万人。
两座城市工作机会匮乏。据黑龙江工业学院的《2021 年鸡西市营商环境专项评价报告》，鸡西城镇就业人口中，国有单位占比达 20%，高于私营单位 14% 的占比。与之相对的是，鸡西市城镇私营单位各行业就业人员平均工资明显低于黑龙江以及全国水平。值得一提的是，鸡西市灵活就业占比达 47%，远高于黑龙江省 24% 的灵活就业人口占比。在其他主要方面，鸡西有一定优势，但还不能说完全和鹤岗拉开差距。
2023 年，鹤岗 GDP 规模是 383.6 亿元，鸡西的 GDP 规模为 655.6 亿元，在黑龙江 13 个地市中都处于中下游区间。从 2023 年人均 GDP 看，两者均为 4.5 万元左右，相差不大。相较鹤岗房价，鸡西房价较为坚挺。据安居客数据，2024 年，鹤岗房价为 1934 元 / 平方米，在黑龙江省垫底，鸡西房价为 4774 元 / 平方米，处于黑龙江省中上游水平。
高等教育资源方面，鹤岗市仅有一个高职院校，即鹤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而鸡西市有一个本科院校，即黑龙江工业学院，人才资源相对丰富。核心自然资源方面，鸡西除了是“煤城”外，还被誉为“中国石墨之都”，石墨储量 9.76 亿吨，远景储量 20 亿吨以上，是世界优质石墨主产区之一。石墨产业目前是鸡西市四大主导工业之一。2023 年，石墨生产企业达到 66 户，石墨产品产量达到 52.5 万吨。
营商环境一窥：被扭曲的棚改，波动的地产
鸡西市原副市长李传良的贪腐情况，对分析鸡西市经济产业状况有帮助。鸡西市煤炭经济发达，李传良贪腐的煤炭产业相关资产丰富。《人民法院报》提到鸡西业丰煤矿机械设备制造有限公司上交的扣押在案的资金及利息；黑龙江省鹏通煤层气开发有限公司上交的扣押在案的资金及利息；鸡西神龙煤矿机械有限公司名下鸡西市中心塔小区的一大批门市；鸡西煤矿专用设备厂名下的四十个左右的厂房；沈阳焦煤鸡西盛隆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名下的 10 辆汽车等。当然，李传良最大的贪腐品类是房产，有惊人的 1021 处房产。其涉案金额相当于鸡西 2017 年地方财政收入 46.2 亿元的三分之二。这与鸡西市的棚改及房地产行业发展密切相关。
据鸡西新闻网报道，2023 年，黑龙江全省棚户区改造开工计划任务数为 7302 户，截至 2023 年 5 月底，鸡西市棚户区改造开工计划任务数为 2925 户，占黑龙江省棚改总量的 40%，凸显了鸡西棚改任务量大的特殊性。以鸡西市房地产开发投资金额整体来看，在 2012—2023 年这十多年间，呈现与全国类似的衰弱趋势，但如同坐过山车般的波动性显示出行业内在的不稳定特点。
另一个发生在鸡西市鸡冠区红星乡的棚改故事，典型地反映了曾经复杂滞后的营商环境。这还得从李传良说起，他个子不高、看起来憨厚，喜欢托腮思考，出身于国有单位。1983 年 9 月，鸡西本地人李传良从绥化供销学校财会专业毕业后进入鸡西市财政局工作。在鸡西市财政系统干了半辈子的李传良，在 2012 年春节迎来人生转折点。当时，新任鸡西市委书记许兆君因报销旅游发票的事与鸡西市财政局党组书记、局长李传良产生矛盾，双方互挖“黑料”，结果许兆君没斗过“地头蛇”李传良，李传良升任鸡西市副市长，分管城建。此后两人交往密切。
李传良上任后，狠抓面积达 1456 万平方米的棚户区改造项目。同年，上海老年女商人赵雪芳被吸引到鸡西投资，参与位于鸡西市鸡冠区红星乡的“同星家园”棚改项目，成为开发该项目的福龙公司的股东。她当时不知道这个项目是企业负责人向副乡长贿赂 30 万元才成为棚改项目的，福龙公司也是临时成立的，没有棚户区改造的各项资质。最后是李传良出面，帮福龙公司补办了资质。由于开发公司先天不足，资金难以保障，项目停停建建。2017 年年末，5 栋回迁安置房才落成，只有原计划 10 栋楼的一半，而回迁村民已经在外租房 7 年之久。赵雪芳是主要投资人，为此项目前后投资 2000 多万元。但这个项目因政商问题变得一团糟。2017 年 5 月，福龙公司实际控制人吕连成、股东黄恒奎因单位行贿罪被分别判刑 10 个月和 8 个月。2018 年，鸡西市保障性安居工程建设办公室该支付工程款时，赵雪芬却被福龙公司及该政府机构停止了在福龙公司的一切权利，相当于血本无归。《中国房地产报》去年 9 月报道了这一异地投资的失败故事，但至今无果，十多年时间似乎已将其彻底变成一个悬案。同星家园还有 2 栋楼尚未建完。
鸡西正在避免成为下一个鹤岗
由上可初步总结，核心自然资源煤炭面临枯竭、过于依赖煤炭产业、人口流失严重，这几个致使鹤岗市现状的严峻问题，鸡西市同样存在。棚改、发展房地产等城市更新过程中出现严重经济腐败，表明鸡西市营商环境落后的顽疾。
那么，未来鸡西走向何方？首先，那些当年在鸡西市棚改运动中显赫一时的威权人物，似乎已消失不见。2012 年，时任鸡西市委书记许兆君在棚改项目中受贿 50 万元，2014 年被查，2016 年数罪并罚，被判有期徒刑十四年，并处罚金人民币 100 万元。2014 年，鸡西市园林处职工孙素芳实名举报李传良，李传良被调任鹤岗市副市长。此后一直相安无事，直到 2017 年 3 月，李传良从容辞去鹤岗市副市长，那时他已把家人送去国外一年时间，很快自己也远遁海外。几年后的 2020 年 7 月 10 日，他被黑龙江省监察委员会立案调查，当年 12 月 1 日被发布通缉令，近四年后，真相才大白于世。
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聂辉华曾总结东北地区经济问题的根源在于：主要是营商环境不好，表现为计划经济和大国企思维严重，官僚主义和腐败现象较多。而不难看出，反腐败有利于打破利益藩篱，优化营商环境，促使行业加速转型、企业优化结构，加强企业能力建设和创新研发，最终凝聚成人们对经济发展的信心与动力，尤其是对经济体量较小、利益集团较固化的鸡西市而言。
其次，应该肯定的是，近年来，鸡西市存在产业转型的利好趋势。鸡西市的产业结构由 2012 年的“二三一”格局逐渐转变为“三一二”格局，第二产业的增加值从 2012 年的 232.8 亿元调整至 2023 年的 157.8 亿元，从曾经的领头羊变为第三名，而第三产业的增加值则从 2012 年 171.4 亿元增至 2023 年的 269.6 亿元，成为鸡西经济的新兴领头羊。
事实上，鸡西市有较丰富的文旅资源，比如五 A 级景区虎头旅游景区，其“天下第一虎”铜像举世无双；四 A 级景区兴凯湖，是 1860 年中俄《北京条约》签定后的中俄界湖，有中国最长的沙滩——兴凯湖沙滩；四 A 级景区北大荒书法艺术长廊，集我国近现代作家、书法家丁玲、艾青、启功、萧克等佳作之大成；因 20 世纪 60 年代末的捍卫国家主权的珍宝岛自卫反击战而闻名于世的珍宝岛等。今年 5 月，鸡西市还组成考察小组，赴年初爆火的“尔滨”学习文旅发展经验，这是鸡西市促进文旅产业发展的举措。
鸡西市对民营经济的鼓励声音明显增强。去年 3 月，鸡西市召开全市民营经济暨开放发展大会。会议指出，民营经济为鸡西市贡献了 42.5% 的投资、45% 的税收、47% 的地区生产总值、90% 以上的市场主体。截至 2022 年底，鸡西市营业额亿元以上的民营企业有 59 家、5000 万元以上的民营企业有 94 家，全市实有市场主体 10.9 万户。规上民营工业企业达到 189 户、占规上工业企业总数的 82.5%，实现营业收入 232 亿元。与之佐证的是，2023 年，鸡西市在全国城市信用状况监测排名中，连续五个月位居黑龙江省第一，在全国 261 个地级城市中最高排名第 70 位。
大力推动产业转型升级、支持民营经济做大做强，近些年的鸡西市明显有意识地在避免成为下一个鹤岗，如此再看拥有千套房产的“房叔”李传良，或许只能代表那个远去的鸡西，并鞭策鸡西的未来，为彻底洗刷耻辱而奋斗。
